2014年6月6日 星期五

故事改寫:干將莫邪



        文學創作對許多人而言是可遠觀而不可褻玩,要欣賞別人的創作可以,但要自己提筆寫作卻是難上加難。其實寫作是很平易近人的,只要你願意提筆寫就好了。不必顧慮到別人的觀感,也無須在意自己是否具有大文豪的文學技巧,只要將自己心中所感受、所體悟的,將腦中的文句躍然在紙上,這樣就是在寫作。
        文學創作也不必然是百分之百原創,中國文學經典名著中的三國演義》、《西遊記》也是根據三國時代的歷史及宋、元以來關於唐僧取經的故事改寫而成的。每個人都可以從神話、歷史、傳說中去挑選,提起筆,試試故事改寫,從中體會文學創作的樂趣。
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作者:王文杰

大雪紛飛的傍晚,一群人赤裸著上身正拼命地往火爐裡添加火炭,呼呼作響的橐囊鼓得紅通通的火舌四處亂竄,映在雪白的地裡竟分不清是夕陽的雲彩,還是窯爐的焰火。干將目不轉睛地盯著爐口,蜷曲的頭髮和眉毛間蒸散著一股焦燥的臭味。

自從跟隨著師父學習鑄劍以來,三、四十年了,都是在這樣酷熱和吵雜的環境裡渡過的。但是,他的徒弟們就禁不住熱了,一個個接連著發起了「爐瘟」。
干將不明白,為什麼他備齊了質地最上等的銅英和鐵精,也等到了日月同照的良辰吉時,在祭拜了天地眾神、師父師母之後才開爐冶煉。為什麼爐裡的銅英和鐵精還是好端端的,就像一顆顆冥頑不化的石頭?難道這三四十年來辛苦學得的鑄劍技術全都白費了嗎?「把爐門關上吧!」干將叮囑著徒弟,長長嘆了口氣,望著雪花飄飄的天空,山谷四周和通往村莊的小徑早已經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積雪了。
干將忘不了三個月前,吳王闔閭召見他的情景。

人人都說你是吳國最好的鑄劍工匠,歐冶子是你的同門師兄弟?
是。」干將跪在階前,他低頭俯身,他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在發抖。
抬起頭來看看這三把劍,是越國送來的,歐冶子鑄的劍,你要好好的看個仔細!
吳王闔閭身邊的太監走上前來,雙手捧著漆黑的劍匣。另一個太監伸手打開了匣蓋,剎那間,金光耀眼,寒氣逼人。劍身上錯著菱形的紋飾,高貴典雅。劍格上鏤刻著張牙舞爪的狻猊,綠松石鑲崁的眼睛更是靈活靈現的,在在都顯現了帝王專屬的霸氣和富貴姿態。
真不愧是師兄的傑作,」干將不禁贊嘆著。
好!難得你識貨,我要你鑄造出更好的寶劍,一雄一雌、陰陽合壁的雙劍,超越歐冶子的這三把劍。你辦得到嗎?我給你最好的鑄劍材料,還需要什麼,我都給你!」吳王貪心、嚴厲地注視著干將,他那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一字一句,深深的撞擊著干將。

爸爸,你看,雪花被我抓到了。我要你陪我,陪我一起抓雪花。」干將回過神來,看著赤鼻正拉著他的衣袖。
別鬧了,先去旁邊玩,你爸爸還沒吃晚餐呢!」莫邪把飯盒交到干將手裡,順便把赤鼻拉了過來。
你是眾人眼中天下無雙的鑄劍工匠,吳王命你鑄劍,已經三個月了,大窯爐裡的金英鐵精還是無法銷鎔成漿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,是福還是禍啊?」干將看見妻子眼中的擔憂。
我也不知道啊!前前後後,反反覆覆地思考了百來遍。我就是想不通還遺漏了什麼,該準備的材料、該有的步驟都齊備了。為什麼還是化不成鎔漿?師父當初是毫無隱瞞地將所有的鑄劍技術都傳授給我們的啊!

看著苦惱的干將,莫邪說:「我曾經聽過這樣的傳聞,若要煉成一把獨一無二的神劍,必須人跟劍結合成一體。是真的嗎?

是啊,真的是欠缺了這樣一個人!」干將抬頭望向遠方,泛紅的眼眶正努力地噙著眼角的淚水。「那個時候,我還是個不懂事的小伙子,和歐冶子一起跟著師父學鑄劍。我們在爐邊足足守候了半年,不論是多麼猛烈的焰火,爐裡的金英鐵精就是完好如初,無法銷鎔成漿。

沉默了一會,干將繼續說:「有一天,師父突然把我們倆叫到跟前:『牢牢記住我的話,寶劍是要用生命來焠煉的』。當天晚上,我們打開爐門查看的時候,師父師母竟雙雙跳入熾熱的火焰中,我跟歐冶子完全嚇呆了。說也奇怪,金英鐵精在那一瞬間立刻化成鎔漿。我和歐冶子趕緊把它倒在劍模裡,等到它稍微冷卻之後,取出煉成的鋼母仔細錘鍛打磨,完成後的寶劍是我這輩子看過最完美的了。」擦了擦淚水,干將說:「因此,為了紀念師父師母,後來我們開鑿礦石冶金鑄劍之前,一定得穿上孝服舉行隆重地祭祀典禮。現在我鑄劍不成,彷彿跟當年師父師母所遭遇的情況一樣。

聽完干將的話,莫邪說:「你放心,明天一定會有好消息的。師父既然告訴我們寶劍是要用生命鑄成的,那就沒有什麼好擔心害怕的了。

第二天一早,莫邪召集了三百個僮男僮女,不斷地鼓起橐囊往火爐裡填入木炭。等到爐火由紅轉青,莫邪先是剪斷了頭髮指甲投入爐火之中。最後,縱身一跳,爐焰由青轉綠,鐵精金英瞬間化成鎔漿。干將終於了解師父說「用生命來焠煉」的意義,他忍不住痛哭了起來,一直到此刻,他才真正領悟到「鑄劍」的道理。

經過了無數次的鍛鍊錘打,干將終於完成了雌雄雙劍。雄劍取名作干將,劍身上有龜殼狀紋飾;雌劍取名莫邪,劍身呈現的是水波狀的紋飾。
————(改寫自《吳越春秋•闔閭內傳第四》,闔閭元年)

經典原文:
城郭以成,倉庫以具,闔閭復使子胥、屈蓋餘、燭傭習術戰騎射御之巧,未有所用,請干將鑄作名劍二枚。干將者,吳人也,與歐冶子同師,俱能為劍。越前來獻三枚,闔閭得而寶之,以故使劍匠作為二枚:一曰干將,二曰莫邪。莫邪,干將之妻也。
干將作劍,來五山之鐵精,六合之金英。候天伺地,陰陽同光,百神臨觀,天氣下降,而金鐵之精不銷淪流,於是干將不知其由。莫邪曰:「子以善為劍聞於王,使子作劍,三月不成,其有意乎?」干將曰:「吾不知其理也。」莫邪曰:「夫神物之化,須人而成,今夫子作劍,得無得其人而後成乎?」
干將曰:「昔吾師作冶,金鐵之類不銷,夫妻俱入冶爐中,然後成物。至今後世,即山作冶,麻絰葌服,然後敢鑄金於山。今吾作劍不變化者,其若斯耶?」
莫邪曰:「師知爍身以成物,吾何難哉!」於是干將妻乃斷髮剪爪,投於爐中,使童女童男三百人鼓橐裝炭,金鐵乃濡。遂以成劍,陽曰干將,陰曰莫邪,陽作龜文,陰作漫理。干將匿其陽,出其陰而獻之。闔閭甚重。
————《吳越春秋闔閭元年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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